很少写有关“父亲”的文字，总觉得对于木讷寡言的父亲，连笔下的文字都会变得单薄。
那该是我没有记忆，初降人间的时候吧，拥抱我的第一个男性是父亲。小时候，父亲总爱用他的胡茬在我的脸上摩挲，粗糙的胡茬扎得我浑身酥麻，癫笑着在他怀中挣扎。那个时候，我总喜欢骑在父亲的肩头，玩“骑马”游戏，两只粉嫩的小手紧紧地攀着父亲的耳朵。每回从父亲的肩膀上下来，总能瞧见父亲的耳朵通红通红的，然后“咯吱咯吱”地笑起来，全然忘却这根本就是我的“杰作”。一家人出去旅游时，我好奇地摆弄着新买的照相机，父亲则抱起我，教我透过镜头看大海。他说，你看到了吗？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，但只要你轻轻一按，“咔嚓”，他们就会为你停下来。同样地，只要你愿意，爸爸也就愿意为你停下来，抱抱我的囡囡……那个时候，我什么也不懂，只听懂了爸爸会停下来抱我。于是，我咧着嘴大笑。那时候，我还曾迷恋过父亲指尖的烟草香气，觉得那就是父亲的味道。
当然，那也是小时候了，记忆的画面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模糊不清，不再生动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与父亲之间慢慢的有了距离。不知什么时候起，与父亲独处时，两人会因为没有话题而陷入缄默的状态。父亲偶尔会问我学习怎么样了，然后就不再有多余的话题。于是，我们就只好静默地等母亲的到来，打破这岑寂的僵局。渐渐地长大，我甚至变得羞怯于在父亲面前裸露自己超过百分之二十的皮肤，再不敢光着屁屁在父母的房间里肆无忌惮地到处乱窜。为此，在家里，我开始拒绝穿着睡衣走出我的房间。
私下里，我也曾有问过许多女性朋友，问她们是否还能与父亲相处得毫无芥蒂，一如儿时的亲密？答案是惊人的一致，都是否定的。大家都说，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，不再与父亲牵手在街上晃悠。两人行走时，与父亲也总会刻意地保持着二十厘米的距离。这样，既不会显得太过亲密，也不会使人觉得太过疏离。这是她们在不知觉里所形成的习惯，是父女在之前没有做任何约定的难得的默契，可这样的默契却让人有点难过。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，可是，当逐渐长大的女儿渐渐有了性别意识时，她与这位“旧情人”也开始变得生分了。
再后来，我们的生命里开始闯进了另外一个男人。这个男人用鲜花，用甜言蜜语迷惑了我们的眼，甚至于心。然后，我逐渐忘却了那个曾经教我透过镜头看大海，告诉我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，但只要我轻轻一按，就会为我义无反顾停下来的父亲。甚至有时候，我还会因为这种事与父亲起争执。在桀骜不驯，动荡不安的青春期里，我们受体内不安分子的鼓动，对家庭和父母充满叛逆和反感，认为他们的一切做法都是在圈着我们。这个时候，我们早就忘了只有父母对我们的爱，才是唯一不会有条件和计较的感情。
不会再被父亲的胡渣挑衅了，甚至开始嫌弃父亲指尖的烟草味儿；不能再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瞎得瑟了，逐渐年迈的父亲也驼不动已经长大的我们了；不会再同父亲手牵手地逛街了，最多就是在他年老之后，会在他身边搀着他们的臂膀，然后慢悠悠地陪他们走完最后的旅程。
我们总是期盼长大，殊不知，在时间的步伐里，我们与父亲渐行渐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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